校报美文秀 || 异邦

故乡，一个带有朦胧滤镜的词。在我离开村庄向外扩展的道路上，我却常感到对那片黄土地的愧疚，是我背叛了她。儿时村庄里的桃树，如今缩在老屋旁边，雪花落在裂了皮的枝丫上，触心的冰凉，融化在那愈发迷茫的记忆中。我的故乡也老了，在我决绝不愿回头的那一刻。凌晨五点的檐下老灯晕出的昏黄灯光模糊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。我出走了，或者说是逃离，在这个迅速变革的社会中，揣着对广袤世界的向往，背着少年的心高气傲，走向那没有终点，漆黑一片的远方。
两年前，我头戴白布跪在家门口的十字路口，路口中心堆着的黄纸，漫天飘飞的尘埃，火焰腾空而上。白茫茫的天空，在秋气慷慨的季节，却缺席了一缕风，一缕魂魄。二姑拿着燃烧的黄纸向前跑出一段距离，陪爷爷走完最后一段路程。哀恸的哭声里，漫天的纸灰纷飞，时间静止，我所处的那一方天地被无限地延伸，将我拉到时空的尽头，古老而神秘的祭祀，我跪在黄土地上，虔诚地低下头，听风吹草动，听万物的心跳。天空高悬的一口钟，我恍惚间看到"无始"二字。我的血液流淌着的是对天地的敬畏和信仰，一直被我忽视的血脉亲情的羁绊，伴着钟声震出圈圈涟漪，狠狠撞向我的心头，令我难以忘怀。太古年间，我的先祖生于此长于这片黄土地，在每一株植物、每一粒尘土上都留下了印记，为后人指导着生命的徙途。在肉体与魂魄里，一代又一代的传承，世世代代与黄土地相依。我的先辈们谨记着先祖的教诲，面朝黄土，背朝青天，倚着一把铁锄头，让风霜雨雪、阳光与季节浇灌着生命。但在商业化和城市化的进程中，村庄、熟人、血缘与宗族，对于我这一代注定要背离家乡的乡土青年而言，我的村庄，我的家乡，早已被幻化成一个一厢情愿的意象。在空间地理的角度上，我似乎是属于这片土地，可当我在一个宁静苍茫的暮色中，站在田垄边，弓着腰钻进土地里的村民们如同散落的黄豆，麦茬干枯，空气凝固在我的呼吸中，我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着，大地的厚重压得我喘不过气。飞鸟在暮色中留下一抹自由的剪影，那飞行的轨迹宛若一条漆黑的锁链，缠绕在我尚未长成的身体上，我静默地站着，僵硬而又心虚地站着。我的村庄带着审视的眼光看着我，像看陌生人一样。村里的黄狗不认识我了，那破败的窗子，裹挟着绿木的坑洞，以及院子里那棵撑满天空的梧桐树，在不断回响的笑声下渐渐远离，仅仅留下一地淡紫色的梧桐花。我仓皇逃离，心尖止不住地颤抖。我的村庄，我的故乡。槐香躺在夏季那缕干燥的风，在通往田地的小道上，拨开混乱的时序，让我得以在穿过林隙阳光里安然而眠。那时的天空无比晴朗，我的眼睛无比明亮。当我在外磕磕绊绊时，我仍如同迷失的雏鸟，向我记忆里的村庄，新造的故乡寻求着亟待救赎的情感，我离开了我的故乡，却又无比眷恋着那被时间和空间朦胧了的故乡。黑夜里，我恍恍惚惚，写下我向故乡祈求原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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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/程书琰

文章/张晶晶

校报期数/609期

图片/网络

审核/石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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